石炉书法:随读随议,触类旁通(三)

一、隈研吾对于建筑艺术说过:这些偏离我意图的想法或许有百分之九十五完全无法采用,但是也有百分之五的部分让人觉得,“这样可能也不错”,或者“这样解释我就明白了,看来这种理解偏差还是很有讨论价值的”。认真思考后把这“百分之五”的误读加以运用,从而推动设计进程,这正是这些想法的意义所在。
石炉评论:奔劳于书法多年,时常苦思,为什么作书时只有偶然心手双畅,刻意而为,则适得其反,“就是那么一点点不同”,这“一点点”,可以百分之五,也可以百分之零点零零五,乃至更微(妙)。我们知道,环境产生心情,心中无挂虑,使转笔锋,自然微妙,无锋不成字,书法不同的精致之处,都是这么“一点点”。程远《古今印则》中首提出:笔有意,善用意者,驰骋合度;刀有锋,善用锋者,裁顿为法。锋与心合,一点点的碰撞出“公约数”,这是佳作的相对偶然性,应建立在绝对的必然性基础上,佳作才能“有恒”。

 

 

 

 

二、康有为曾说:“抽掣既紧,腕自虚悬,通身之力,奔赴腕指间,笔力自能沉劲,若饥鹰侧攫之势,于是随意临古碑,皆有气力。”
石炉评议:康氏所谓的“气力”,不是“硬力”,非匹夫肩担蛮横之勇,更非肌肉、骨骼、手势的造作,而是静养灵根气养神,以心行气,务令沉着,收敛入骨,以气运身,意到气到,气催外形,务今顺遂,似太极拳之心手眼步法,得来全不觉费功夫,此时,一意横扫千军,文武化合,皮肤毫毛均有感觉,随即化劲于笔端,气力绵绵不息。陈鑫有诗说:"神穆穆,貌皇皇,气象混沌,虚灵具一心,万象五蕴,缩然不动若愚人,谁知有阴阳结合在此身。”书者如能松空宁静,空灵透力,对于各种书体,无论形势,来龙去脉,偃仰俯卧,抽丝剥茧,莫测其神,如鸿飞兽骇之姿,鸾飞蛇惊之态,《书谱》,非此,岂有别端心法。

 

 

 

 

三、为政心闲物自闲,朝看飞鸟暮飞还。寄书河上神明宰,羡尔城头姑射山。—《寄韩鹏》李颀
石炉评议:书法,闲适而作。本是闲情逸致的产物,又终复归于闲情逸致!如此,则笔墨纸砚的器物精良与技巧法术的摆布,次之。“了然尘事不相关,锡杖时时独看山。”(牟融)“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李白)“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半取封侯,独去作,江边渔父。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君恩赐与。”(陆游)人世喧嚣,名来利往;放下浮躁,心静自安。人生难得一心闲,只有宠辱不惊,方能心态平和,怡然自得;只有“去留无意”,方能豁达乐观,淡看风云。作书,自能得心应手。

 

 

 

 

 

 

四、清代朱和羮说:“用笔到毫发细处,亦必用全力赴之。然细处用力最难。如度曲遇低调低字,要婉转清彻,任须有棱角,不可含糊过去。如画人物衣折之游丝纹,全见力量,笔笔贯以精神。”
石炉评议:书法与音乐同理,既然有节奏,就有大与小、轻与重、虚与实、有与无,对立统一,比例愈大,风格就愈加强烈,张力就趋向奔放跳脱,反之,反差比例愈小,节奏就趋向舒缓,作品风格会表现为温润,所以,轻、细更显功夫。“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卫夫人)“皇象书如歌声绕梁,琴人舍微。”(袁昂)“骋辞放手,雨行冰散,高音翰厉,溢越流漫。”(索靖)“鼓瑟纶音,妙响随意而生 。”(虞世南)以上均既讲音乐,也讲书法。当然,在大自然中,在生活中寻找情感、悟性、灵气是内在的要素。

 

 

 

 

五、有是气即有是形,形气相因,所谓“气以成形”,而“形以囿气”。有是形即禀是气,故复可“因形察气”,而人是禀天地阴阳五行之气而生,所以人类的德常,也与此形、此气相感而应之。“是故天有象,地有形,上下相须而成一体……”因形察气之法,重点是明白什么“形”才能足以纳气。
石炉评议:音乐的“器”不同,表达的“道”也不同。“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这是号令,也是士气,因为鼓主生发进击,金主肃杀收敛。“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辛弃疾《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这是用音乐来描述战场。古琴音律也是对应天地阴阳五行的,十三微位的声音代表春夏秋冬四季和闰月,五音宫、商、角、徵、羽与五行木、火、土、金、水和五气风暑湿燥寒均对应,均说明有形与无形统一在一个高度的存在和整体,互为生存和发展条件,不可或缺,相得益彰,一亡俱废。必须器以载道,阶及神而明之!

 

 

 

 

 

 

六、用药特点(一)药味少、剂量大,功专力宏中药的临证配伍,灵活多变,方剂中药物搭配的恰当与否,直接影响着治疗效果,而药物的用量,对疗效亦有很大的影响。因此,任氏临床用药时,一贯主张辨证要准,用药要精,药味要少,搭配得当,必要时加大剂量,目的在于功效专一,集中优势,直捣病所。他说:“处方用药,贵乎精一。”主张与主证无关者,竭力删减,可有可无者,一味不加,古人云:“制夫方药,其品数之简且重者为妙。”他用药特点之一,往往是病越重,用药越精,常在增加主药剂量的同时,精简药味,达到功专力宏,力挽狂澜。 任氏认为,临证时凡是辨证准确,但又久治不愈者,一般而言,多属病重药轻,杯水车薪,是谓不及。或因用药繁杂功不专而力不宏,故而难以取效。因此,任氏认为,必须大胆施用重剂,方能力挽沉疴。《名老中医经理集——任继学》
石炉评议:猛药重疴,重典治乱,因事施策,这样才能议论定夺,见将帅风格。尝观金农漆书,大厚大黑,凝重方正,金农书法块状的立体感,这是“馆阁体”所不能比拟,是堂堂正正的个性,是非常的大智慧,是对审美视角的冲击,是有雄健的精神内蕴!面面俱到,八面玲珑反而庸俗平凡。用药如用兵,治病如治人,知与不知。书法可以徐参。

 

 

 

 

七、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尚书·虞书·大禹谟》。译文:人心是危险难安的,道心却微妙难明。惟有精心体察,专心守住,才能坚持一条不偏不倚的正确路线。
石炉评议:“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唐·窦冀《怀素上人草书歌》)除了这种肆意而为的能力和环境外,均须内心安静,专心致志,如能凝神屏气,把思想意识凝聚到掌指未端,收心而入内,自能心手双畅。学者可借鉴“笔触如针”进行体味,针灸得气,最经典的描述,在窦汉卿所撰写的《标幽赋》描述,“气之至也,如鱼吞钩饵之浮沉;气未至也,如闲处幽堂之深邃。气速至而速效,气迟至而不治。”如此这般,对于毛笔毫锋的提按顿挫等用意用力大有裨益!

 

 

 

 

八、黄帝曰:夫人之忍痛与不忍痛(者),非勇怯之分也。夫勇士之不忍痛者,见难则前,见痛则止;夫怯士之忍痛者,闻难则恐,遇痛不动。夫勇士之忍痛者,见难不恐,遇痛不动;夫怯士之不忍痛者,见难与痛,目转面盻(别本作盼),恐不能言,失气惊(悸),颜色变化,乍死乍生。余见其然也,不知其何由,愿闻其故。
  少俞曰:夫忍痛与不忍痛者,皮肤之薄厚,肌肉之坚脆、缓急之分也,非勇怯之谓也。
  黄帝曰:愿闻勇怯之所由然。少俞曰:勇士者,目深以固,长冲直扬,三焦理横,其心端直,其肝大以坚,其胆满以傍,怒则气盛而胸张,肝举而胆横,眦裂而目扬,毛起而面苍,此勇士之由然者也。黄帝曰:愿闻怯士之所由然。少俞曰:怯士者,目大而不减,阴阳相失,其焦理纵,骨盆短而小,肝系缓,其胆不满而纵,肠胃挺,胁下空,虽方大怒,气不能满其胸,肝肺虽举,气衰复下,故不能久怒,此怯士之所由然者也。

 

 

 

 

黄帝曰:怯士之得酒,怒不避勇士者,何脏使然?少俞曰:酒者,水谷之精,熟谷之液也,其气慓悍,其入于胃中,则胃胀,气上逆,满于胸中,肝浮胆横,当是之时,固比于勇士,气衰则悔。与勇士同类,不知避之,名曰酒悖也。
石炉评议:书法可谓是书者学力、胆识、气质、修养的综合流露。勇怯之士于笔力雄强还是纤弱,显眼立判,心气与笔劲就如医患之“心电图”,“气功书法”或许有一定道理。如果书品、风格、气味一直未能突破,建议在琴、棋、书、画、拳和诗、词、曲、赋、文综合下功夫,找到切实的交叉点,或许只是一点点,但这个体会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式的豁然开朗。至于饮酒能书法绘画,酒只是借酒助兴,主要和关键因素在人,“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酒中仙”必须诗才横溢、肆意无羁、藐视权贵,不要颠倒“书法院”与“酒馆”的招牌。“酒徒”酒入于胃中,胃胀,气逆,满于胸中,肝浮胆横,当是之时,固比于“勇士”,实是莽夫!气衰则悔,曰“酒悖”也,“醉书”,容易见笑于吃瓜民众,徒增江湖围观之笑料!

 

 

 

 

 

 

九、唐代书法家林蕴的《拨镫序》中说:“笔贵绕左,书贵迟涩。”
石炉评议:由此,《礼记》有,水深则流缓,语迟则人贵。水越深,流速越是平缓,体积雄大浑厚,看起来波澜不兴,深沉之处平稳持续,表里一致。书法确能变化气质,有经历、有修养、有思考、三思后行、谨慎行事的人说话都是慢悠悠的,宁静致远,一字一眼,心气平和,又充满力量,这是书法的“贵气”和“吉相”,对于飘忽、浅薄、躁急、毛糙之笔,忽视了动与静、快与缓的关系,把书法变成消耗、杀生、自残,南辕北辙。有记载,“美国心理学教授梅拉宾在1971年提出一个观点:在人际沟通中,一个人对他人的印象只有百分之七取决于谈话的内容,而听觉信息(如语气、音量、语速等)则占了百分之三十八,视觉信息(如表情、态度、动作等)则高达百分之五十五。”也可资证。

 

 

 

 

十、德不足者多欲,道不足者多术,精不足者多淫,气不足者多食,神不足者多眠,阳不足者多病,智不足者多疑,识不足者多虑,能不足者多患,爱不足者多情,信不足者多言,威不足者多怒,量不足者多怨。
石炉评议:《道德经》有“有道无术,止于术。”这是核心原理或基本道理,“雕虫小技”有余,则“道”不足,就会产生各种应付和技巧的表面功夫,“形式主义”中看不中用,害了作者的机心和脸皮,也误了读者观众的时间和热情。如果书法追求技巧,肯定是歪门邪道,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不能婴儿乎”,需要不断回归内心,而不能渐行渐远。我们要从技巧的层面中摆脱,落实到书法的具体中来,就是不管为了追求书法的什么价值,都找到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和“本体”以及书法的“本初”,这才是最重要的!“心迹圆明,悲欣交集。”身心了然,弘一法师得此大开示。

 

 

 

 

十一、粗守形,上守神,精守关,上守机…《内经》中认为,针刺治疗(包括一切中医治疗手段在内)的关键在于“守神”,首先医者要精神专一,密切观察病人的神情气血盛衰状态,来决定针刺的补泻,不能局限于局部证候的观察和针刺手法的施用。 方可谓为“上工”——技术高明的医生。而一切只从表面上,片面地拘泥于某些形迹之术的技术低劣的医生,称为“粗工”,他们独重“守形”,只注重刺法等表面教条的东西。 “守机”,针刺治疗要掌握气至的时机,根据邪正盛衰情况,施予及时恰当的补泻手法。这些精辟的论述。“守机”亦守气之义,“用针之道,气调而止。”针刺至关重要的原则在于调气,调气即可达到协调患病机体的脏腑阴阳气血虚实,这就是守神守机之精妙所在。 “守神”、 “守机”,强调了针刺治疗的基本原则,不仅体现了中医学整体观念、治病求本、辨证施治的根本原则,同时强调正确把握患者精神状态和患病机体生理病理整体活动规律的重要意义。

 

 

 

 

石炉评议:书法的追求与人生的追求一样,从物质层面到精神层面,从形体结构到笔墨神韵,从具体点画到个性追求,不断升华,只不过站位的高低,决定能否登高临远,学习印刷体书法的确实未听过,唐风、晋韵、宋意均可入手,抱朴守拙的高古则耐人寻味。 对待出发点、目标值的理念和格局尤其重要。清代包世臣《国朝书品》则言书法有五品:平和简净,遒丽天成,曰神品;酝酿无迹,横直相安,曰妙品;逐迹穷源,思力交至,曰能品;楚调自歌,不谬风雅,曰逸品;墨守迹象,雅有门庭,曰佳品。《素问·本病论篇》指出:“一切邪犯者,皆是神失守位故也,此谓得守者生,失守者死。得神者昌,失神者亡。”书画得其神似,莫不如此。超越了守形之粗,取法乎上的守神,那么,技可进于道,艺可通于神,定能精益求精,可以至善,至于神品,用笔之道,气调而止。

 

 

 

 

十二、道德经有:“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译文是:最好的统治者,人民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其次的统治者,人民亲近他并且称赞他;再次的统治者,人民畏惧他;更次的统治者,人民轻蔑他。统治者的诚信不足,人民才不相信他,最好的统治者是多么悠闲。他很少发号施令,事情办成功了,老百姓说“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
石炉评议:自然而然,是书法的一种轻松愉悦的状态,不论是书者本人,还是笔墨纸砚的驾驭!不事雕琢,随心而到,随气而行,有无统一,用笔与用心,写字与写我,有意与无心才能产生笔与笔,意与意,无笔无意才是真的妙境,可以用精神领悟,不可以语言解读,这大概是古人所说的“神通”。古德也云:“心是枢机,目为盗贼,欲摄其心,先摄其目。”盖弩之发动在机,心之缘引在目,机不动则弩住,目不动则心住。《阴符经》曰“机在目,”《道德经》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这些都是书法的心性修养。

 

 

 

 

十三、变与不变。清代胡林翼说过一句话:“世自乱而我心自治,斯为正道。”尼采说得更好:“从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文脉在心,于法有我。
石炉评议:书法是文化历史沿革的传承和积淀,对于每一个人,只是沧海一粟的瞬间。博采广蓄,摄其精要,取众家之精华为我所用,书法须知出入法,始当求所以入,终当求所以出,不可因循守旧,要圆机活法,知常达变,师古而不泥古,最忌执一方而御百病,要守一法而应万变,既能执持,又能方圆,重视师其法而不泥其方。若能知此,出将入相、儒释道医、江湖隐逸……气质各异,五彩缤纷,书坛将是一片茂林修竹,鼓瑟和鸣!
文稿整理:李文远、李小瑜
题画书法:石炉(焮园、其相、乃寿、大然、石阵)
铃印篆刻:石炉,鲍旭哲、王勇、余天玉、韩合欢、六百里印室、宋卫民、曲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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